暗闇的夜,某處,一陣嬰兒哭聲劃破黑空。
「就是這個嗎?很漂亮……男的還是女的?」一名男子低沉的聲音回盪在一間密室。
「是個男孩…男孩子還這麼會哭…」
「還只是個孩子啊……」
少婦手捧一名藍衣男嬰,眼中卻似乎沒有任何愛憐之情,一味任男嬰哭啼,也不見哄惜的動作。
「嗯…這應該是個貨色……二十五萬可以嗎?」男子再度出聲。
「你上次不是說可以三十萬嗎?」少婦語帶責難。
男子望著男嬰沉吟許久,原本托著下巴的雙手突地放開,道:「好!就三十萬!」
暗闇的夜,颼颼慄風襲來,嬰兒哭聲倏乎止息。
嬰 兒 自 動 販 賣 機
一對手拉手的母女,母親神情掩不住買菜後的疲憊,思索著晚餐的魚要紅燒還是豆瓣,此時是傍晚,一抹斜陽下映,映出拖長的人影。
小女孩拉著母親的手,雖然是再熟悉不過的街景,仍搖頭晃腦四處張望,此處是一寧祥的小鎮,沒有熙來攘往的人羣,似是安居樂業的小鎮。
「啊!媽媽你看那個!」小女孩原本含在嘴裡的右手往右前方一指。
一台稍嫌老舊的黑色販賣機映入眼簾。
說是老舊,其實湊近一看也還頗新,也許是光線不佳的關係。其中幾處似乎有點掉漆斑駁,小角度的黃昏日光一照,拖曳出長長的黑影,和黑色販賣機看在一起,頗為陰森。
「什麼時候有擺了這個的?」
「哇!」小女孩左手放開,跑向前去。
母親湊上前去看後,發現原來黑色販賣機賣的是娃娃。
「這種東西怎麼會放在販賣機裡賣?」母親雖然不解,卻也一一打量每個娃娃,發現製作實在精緻,娃娃有白有黃有黑,表情姿勢無一不栩栩如生,尤其是那一雙雙澄澈的眼睛,彷彿不見底的深井,令人一而再望。
「啊!我要買這個!可以嗎?媽媽!」小女孩挑了一個穿藍色嬰兒衣的黃種人娃娃,不過看不太出是男娃女娃,但也許這本來就沒在分的,又不是芭比娃娃。
母親看了一下價格,發覺才一百元,心想很久沒買玩具給小女兒,掏出剛發行的綠色一百元硬幣投入機器。
機器內部低聲隆隆作響,聽起來像是嬰兒哭啼聲,又像是大人猥奸的笑聲。
「咚!」,出口掉出來了一個娃娃……。
嬰兒自動販賣機 一章買了娃娃後,回家路上小女兒沒再拉著媽媽的手,滿懷新奇玩著這個藍色嬰兒衣娃娃。
突然有一名穿著中國式長袍的的男子趨近攀談,顏色是深藍色的,表面繡著一些花紋,也不知是龍還是鳳。戴著一頂同色的帽子,前端帽緣壓得甚低。
「太太!」男子說道。
「?」母親似乎頗感詫異,在這裡住這麼久,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。
「我看妳最近福報用盡,恐怕生活會有點不如意。」帽子的陰影幾乎遮蓋住這名男子的臉。
「啊?不好意思我沒空。」母親一聽即想對方是江湖術士,忙著想打發他。逕自牽起小女兒的手離開。
「太太別走啊!妳這一生可有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?不趕快彌補的話,報應就要來囉!」
走在前方的母親身子微頓,側過半邊臉來對身後的男子說道:「聽你在亂講什麼!」便又加速離開。
「這裡的風水慢慢對妳產生煞氣,只怕會越來越嚴重啊!」
聽在耳裡,母親漸行漸遠,小女兒仍回頭過來,好奇地看著那名男子。男子卻也沒有追上前去,只隱隱地嘆息一聲。
回家後,小女兒在客廳地上玩著剛買來的娃娃,母親在廚房燒菜,華燈初上,天色漸暗。
雖然只是一個小娃娃,小女兒玩的花樣也不少,拿著家家酒的用具,一下餵她吃飯,一下梳弄沒多長的頭髮。
「媽!妹妹怎麼有一個新的娃娃,妳買給她的喔?」小學五年級的姊姊回家後看到妹妹在玩娃娃,好奇地問。
「對啊!剛剛在高記右邊小路口的販賣機買的。」母親一面炒菜一面答話。
「為什麼?我最近要買東西妳都不買給我?」
「妳小時候我也買了很多給妳啊!」母親把炒好的菜裝盤,是一道奶油豆芽。
「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,不算!」姊姊嘟著嘴抱怨。
「好了啦!把這拿去桌上,妳最喜歡的。」母親說完解下圍裙,看到姊姊端盤的手,唸道:「妳的指甲也該剪了吧!那麼長!」
「喔!」大女兒敷衍著,轉過身後偷嚐幾口,看到妹妹兀自玩著娃娃,說道:「妹!來吃飯了啦!都上小學了還玩娃娃!」把菜盤放置桌上後,看到妹妹相當著迷,不禁蹲下去打量著。
「嘖!好漂亮!怎麼我小時候都沒有這種娃娃?」姊姊拿過來,睜著杏圓大的眼睛瞧著。
「拿來啦!」
「看一下又不會怎樣!」姊姊一把搶走拿去一旁把玩,嘴裡嘟噥著:「很少有黃種人的娃娃……不過這到底是男是女啊?」
「拿來啦!」妹妹不耐。
頑皮的姊姊玩心忽起,摸了一下娃娃的私處,似乎感覺有什麼突起,姊姊更奇了,青春期乍到的她靠著身高的優勢,不理一旁踮腳尖想搶回來的妹妹。
「什麼東西啊?該不會是……」按捺不住好奇心,姊姊竟想設法脫下來娃娃藍色的嬰兒衣。「唷!還真的可以脫!沒有粘起來…」姊姊置之一笑,脫下來後,目光唯一集中的,卻是那突起的私處。
「媽妳看啦!」只見姊姊臉色紅過一陣,急忙跑去拿給媽媽看。
「怎麼了啦?不快幫忙準備吃飯在做什麼……」母親看了一下娃娃後,又說:「怎麼現在娃娃分男女,連這個也做出來!」母親把娃娃衣服再度穿上,這時候,算是她目光最集中在娃娃的時候了,看著看著,母親不禁端詳起來,只覺這娃娃有點面熟,再看那藍色嬰兒衣,眉頭一皺,似乎想起什麼。
「趕快還給我啦!喬琪不喜歡人家這樣亂碰。」妹妹跑來,面露不悅。
「還名字都取好了…什麼喬琪…這明明就是男的!」姊姊說道。
「好了啦!吃完飯再玩!」母親回過神來,把娃娃還給妹妹。「真是的!下次別再亂拿妹妹的東西!」
餐畢,妹妹在客廳沙發邊看電視邊玩娃娃,母親和姊姊邊嗑瓜子邊看著電視。
姊姊看電視上的綜藝節目笑得很開心,母親似乎醉翁之意,眼睛盯著電視螢幕若有所思,面有愁容,看到姊姊笑得一副不知疾苦的樣子,一股氣從中來。
「功課寫好了嗎?吃完飯就一直看電視。」
「今天沒有功課啊!」
「真的嗎?聯絡簿拿來我看!」
姊姊心不甘情不願起身去房間拿,卻又轉身說:「媽!什麼時候可以再去看爸啊?」
「大概月底吧……哎呀!他回不回來都沒關係,妳先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!又沒叫妳賺錢,生活已經夠輕鬆了還不滿足?」母親面露不悅。
「喔……」
之後晚上約莫十一點多,兩個女兒俱已上床安寢,母親在客廳一人坐在沙發上,沒開電視,只是坐在沙發上,兩手交叉胸前,若有所思,似乎對今天碰到的那名江湖術士頗為在意。
母親忽然瞥見被妹妹玩完丟在一旁的那個藍衣娃娃,順手拿起把玩。繞了幾圈,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一下,凝望著那娃娃的臉,似乎想到什麼,便起身回寢室。
幾番翻箱倒櫃,母親在梳妝台的椅墊下找到一疊陳舊的照片,翻了幾下,拿起一張年代似乎久遠,仍然不見泛黃的相片。相片裡是一尋常的家庭,一家三口和樂融融貌,一名身著家居服的男子挽著一名粉紅洋裝女子,女子左手抱著一名嬰兒,雖然鏡頭稍稍拉遠,仍可看出強褓中的嬰兒兀自開心笑著。
母親眉頭深鎖,比對照片的嬰兒和那個花一百元買的藍衣娃娃,腦中立刻產生許多疑竇,旋即又想:「怎麼可能……」
一人雙人床獨睡,夜風陰然吹來,白色未束的窗簾如水母,浪般擺動。
這,就像十數年前的那夜一樣。
嬰兒自動販賣機 二章夢裡。
「妳不要無理取鬧了好不好?就不能學學她一樣嗎?」
「學她什麼?學她勾引別人的男友嗎?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我說過,我是個為愛什麼都可以做出來的人!」
「反正……那個孩子…已經生下來了……事情就先這樣吧!」
「我們都已經訂婚……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,什麼叫事情就先這樣?那件事我不是沒有辦法……等一下!你給我把話說清楚,別走啊……喂!」
「哼!反正你還不知道那個女人懷著妳的種吧?別怪我無情……」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母親猛然驚醒,額頭冒出些許冷汗。
「怎麼做這夢?」心神甫定,母親看到晾在一旁的那個藍衣娃娃,拿起娃娃,和娃娃視線相交,娃娃體型差成年人一大截,眼睛的大小與眼神卻是無異,其瞳孔竟似人類一般深沉,如一口望之不見底的深井,教人看了還想再看。
「媽!我的裙子呢?」大女兒推開門。
「我哪知道,不是跟你說衣服不能亂丟嗎?」母親回過神來答道。看看時間,發現上班已經快要遲到,匆匆忙忙作一些早晨的例行工作,便趕去上班了。
母親做的是一間小公司的閒職,雖只是一些雜瑣的小工作,這天卻是相當心不在焉,只感心煩意燥。
回家後,母親看到小女兒又在玩那個娃娃,心下不耐,對小女兒吼道:「功課寫完沒?還不快去!寫完才可以出來吃飯!」
姊姊看到媽媽罵人,知道這種時候還是別跟她硬衝的好,心想苗頭不對,便拉著還沒答話的妹妹進房間,娃娃兀自被留在客廳。
母親看著娃娃半晌,開始有點歇斯底里,竟覺娃娃正在瞪他,母親撇開頭,眼又不自主斜眼望去,又撇開頭,又看,火起,頓時呼吸加促。雖說大人對一個玩具生氣過於好笑,但母親直覺得這娃娃和自己犯沖,而且他被做得實在太像某人的兒子,但想想對這娃娃也不是無可奈何,想說把這娃娃弄壞丟掉,以後小女兒也不會再玩了。若女兒哭鬧,再買其他東西應付女兒便是。
心下如此一想,母親坐到沙發上,左手娃娃,右手剪刀,準備開刀。
母親拿的是一旁縫紉箱裡的裁縫用短炳長刃的剪刀,因為她想一般剪刀可能無法剪斷娃娃。
銀色帶鏽的剪刀緩緩被舉,露出些許寒光,刀刃部分如燕尾般開啟,夾住娃娃的股間,母親右手虎口一縮,待剪一半卻發現卡到什麼硬物。
正覺奇怪,猜想難道是骨架時,同時聽到啪一聲,母親似乎感到有什麼液體濺到她臉上,手一摸,指腹指間沾染的盡是紅色的液體。那紅,不是暗紅、不是殷紅、不是酒紅,而是鮮豔飽滿欲滴的血紅色。
母親看到覺毛骨悚然,鼻端卻又隱隱聞到一股惺氣,舌頭舔噬,驚覺:「這根本就是血的味道!」
「呀!!!」母親尖叫一聲,一般說來女子過三十歲後,難免聲帶受損,聲音不復青春期的清亮尖銳,而這時母親的尖叫聲卻響徹淒厲無比,惹得房內兩姊妹衝出來,看發生了什麼事。
母親不及捺去臉上及手上血痕,急忙把娃娃身體和切斷的大腿丟進垃圾筒,以最快的速度打包,匆匆衝出家門。
「妳怎麼把我娃娃丟掉?」小女兒看到後大叫道,母親卻已快步下樓。
雖然才晚上約七時半許,因為只是一座小鎮,路上無甚行人,幾盞路燈照著,燈罩周圍飛著許多不知名的蛾蟲。
母親臉上冷汗涔涔,跑至巷口不到五分鐘路程的垃圾子車,把垃圾袋勉強丟進一已滿的子車內,回頭跑離。
沒跑幾步,後頭傳來一個重物掉落的聲響,母親回過頭一看,發現那垃圾袋掉出來,多盯個幾秒,袋子周圍竟有紅色液體汩汩流出,慢慢侵占四邊地面。
母親嚇一跳,不敢多看,趕緊跑回住所,臉上盡是惶恐害怕的神色。
回家後兩女兒看到母親露出平常沒見過的害怕神情,問道:「怎麼了?娃娃呢?」
「丟掉啦!那個邪門娃娃以後不準再玩!」母親驚魂甫定,正色道。
「啊?怎麼這樣?昨天才買的耶!」妹妹說。
「也才一百元而已!以後再買一個給妳就好了!」
「怎麼這樣?我的瑪莉……」妹妹神情落寞貌。
姊姊心想:「不是喬琪嗎?而且那根本是男的吧?」卻只見媽媽從皮包拿出二百元丟到桌上,說:「姊姊妳帶妹妹去吃飯,看要麵或水餃什麼都可以,今天晚上我不煮了!」說完便回到主臥房。
母親雖然鎮定許多,但仍心有餘悸,看著鏡中的自己,髮絲散亂,像是蒼老了十歲。看到梳妝台上,昨天的那張相片,又拿起端詳一番,看著相片中女人抱的嬰兒,腦海又閃過那個藍衣娃娃的臉,樣子一直重疊,一直重疊,母親越想心跳越是加速,越是加速,心下越是不快。
看著鏡中的自己,心念一轉,已打下某一主意。
嬰兒自動販賣機 三章
二塊斑駁不接續的對話回憶。
「真是的……那個女人都死了……還留下這個小拖油瓶……為什麼我非得要照顧他不可?」
「我想我可以幫妳找個管道……路,是要靠人自己走出來的。」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「如果我拿出五十萬來幫你解決這次危機,你就可以和我結婚了吧!?」
「妳哪拿得出來這麼多錢?」
「存款還有個十幾二十萬……剩下的再湊出來就好了。」
「妳要怎麼湊?」
「反正我有我的辦法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母親整晚斷斷續續又翻來覆去,眼睛一分鐘內開開闔闔不下半百,睡得甚不安穩,腦中盤雜許多已被深置的回憶和想法。好不容易天亮,起來準備好早餐後,在客廳與一雙女兒享用,早餐內容只是簡單的清粥小菜。一鍋有點稠的白稀飯、一碟昨天沒吃完的罐頭香菇麵筋、一碟罐頭茄汁鯖魚和一盤炒青菜。
突然電視上的早安新聞放映一則新聞。
「昨天查獲一樁疑似十多年前的販嬰案,但販嬰集團的首腦仍然在逃……」主播流利地報導這則新聞。
母親心中一凜,停下手中碗筷,愣愣看著電視上的新聞。
噹啷一聲,妹妹不小心滑掉手上的碗,裡面的粥掉了一些出來。
母親回過神來,看到,說:「怎麼這麼不小心?」
順手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拭桌上,手在擦,眼睛在盯著電視已轉播的其他新聞,內心在想的卻是另一種心思。
「好啦好啦!趕快吃完趕快去上學,不要再讓老師打電話來,每次都不好意思……」
「喔!」兩姊妹異口同聲,加緊手上扒粥的速度。
餐畢,母親把沒吃完的菜和麵筋蓋上保鮮膜,待拿到冰箱時,掀開冰箱門,放下菜之後,注意到下方冷藏室下方的保鮮抽屜沒關好,而且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露了出來,一截藍色的物體。
母親大奇,想說是小女兒亂放了什麼東西在裡面,打開一看時,止不住一聲驚呼!
那是昨天被丟棄的藍衣娃娃和,母親兩眼碩睜,往後倒退數步,隨即叫兩個女兒過來。
「是妳把我昨天丟掉的娃娃揀回來放到冰箱的嗎?」母親情緒激動對小女兒吼問。
「沒有啊!」小女兒臉上滿佈疑恐。
「怎麼啦?」姊姊一旁問道。
「沒、沒事……」母親看小女兒不像是在撒謊,而且此事也不太可能,就不再追問。
「妳們快去上學!」
打發她們走之後,母親打電話向上班單位告假,理由是最簡單的身體不適,因其平時很少請假,在公司又是閒職,輕易獲得准許。
母親把娃娃打包,打算帶到一個地方,她已感到這一切都不是偶然或單純的惡作劇,定是有人搞鬼,誓要追查出原因。
雖一晚沒睡好,母親卻沒絲毫睡意。
「不知道是誰把這鬼玩意拿去賣的?」母親手上拿著打包的娃娃,突然想到可以在販賣機前守候,看會不會有人來收錢等等。
大白天,天空陰雲密布;販賣機仍是一如以往的黝黑,多一分沉重。
母親深呼吸一口氣,筆直往販賣機前進,雖然四周空氣不知是否因為心理因素,也灰黑起來。手上拿著那個令人感到不自在的娃娃,緊緊扣住手腕。
母親走近,把娃娃塞回下面的洞口。仔細上下打量這部販賣機,想看看是哪一家廠商出的。
前前後後、左左右右、上上下下看了幾許,母親發現這台詭異的販賣機竟沒有任何廠商、廣告或商標的名字,機身斑駁的鏽點也讓人感覺頗不自然。
視線移到櫥窗內的娃娃,還是如前日攜小女兒來時一般,個個精美,讓人看了還想再看。但現下帶著幾分悚慄,卻是不敢直視裡面製作精美的娃娃。
一會兒,母親想到一件事,便去斜對面斜坡旁邊一間小雜貨店。
雖是小鎮上的小雜貨店,但也有扇自動門,不過不太靈光,母親在門前左右站了幾個角度和位置,就是沒開。店裡的老闆娘看到,急忙過來開門。
「抱歉啦!最近這門有點小毛病!」
「沒關係沒關係!」由於常常光顧,母親和這老闆娘交情雖只普通,但也還算熟稔,在寒喧了幾句客套話後,開始正色問道。
「那個……那邊有一個賣小娃娃的黑色自動販賣機,妳知道嗎?」母親說著左手順勢一指。
「知道啊……怎啦?」
「那個販賣機……平常會有人來收錢什麼的嗎?」
「好像……有時候會吧……我想一下……」老闆娘沉吟半晌,說:「好像有時候中午吃飯的時候,會看到一個男人……」老闆娘侃侃說著。這小雜貨店的收銀桌就在自動門旁,老闆娘和老闆做生意時也都坐在門口旁,邊看電視邊監視放在門廊外的雞蛋和米袋等有沒有人被偷,因此吃飯也是邊在收銀桌上吃飯邊顧店。
「中午的時候是嗎?」母親眼珠子繞了幾轉。
轉眼即到中午時刻,少了原本應該垂直下射的陽光,雖是正午,仍散著一股陰鬱之氣。
母親表面上好整以暇,實際上一直等待著會是誰來處理販賣機的收錢事宜等,她想這台黑色販賣機總不會平空冒出來才是。
也不知過了幾刻鐘,沒什麼耐性的母親有點不想等了,但一想到這幾天發生的怪事:流血的娃娃、自動出現在冰箱裡的娃娃和反覆浮現的過往,在在都讓母親憂心,因此決心解下這顆懸而未落的巨石。
中午時的小鎮一角,來來去去的人也不甚多,在約十公尺處遠的母親就算沒好仔細盯著,也不會落過任何人。
突然,蹲在一旁的母親,眼角餘光閃過一抹藍影。這影子是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,他拿出一些工具,似乎在把販賣機的面板打開。
母親這下又驚又奇,驚的是這無疑就是她要找的人;奇的是這人若要來取錢或補貨,怎會穿西裝?更奇的是,還是藍色西裝?
這藍衣西裝男人果不其然打開面板,母親後頭直呼可惜,因為他背對著,所以無法看到那男人究竟做什麼。
但是也沒多久,那男人停止手上的工作,把販賣機回復原狀後,往另一個方向走開。
母親見狀,立刻決定尾隨於後。她驅上前去觀察販賣機,發現並無異狀,而後開始跟蹤。
小鎮上路不甚寬,但小巷斜坡卻也不少。母親戰戰兢兢保持一定距離跟蹤這名男子。她想:「若他是負責處理該販賣機的營業員,怎不開車來?難道販賣機的公司或製造廠便在附近?」
這時母親才注意到幾件事。
這名男子以目測而言,身高約一百七十左右;走路姿勢稍嫌搖晃,似乎並無一直線走。從後腦杓來看,頭髮稀稀疏疏,雖不是禿頭,總比該年紀的男子髮量稱少,顏色也偏淡;手上拿著一個物體,母親暗想莫非是那個娃娃;他行路速度中慢,有點同手同腳;未知是否心理作用,這名男子的背影周圍散發出的氣息,和那黑色販賣機相若。
一條路。一條街。一條巷。
這名男子對這地形知之甚詳貌,每個轉角皆毫不猶豫。
又是一條路。又是一條街。又是一條巷。
藍西裝男子繞了許多路,不過其實這樣一公里都沒到,母親心中卻有筆硯難以形容的感覺,腳下速度不變,緩緩跟著,眼視線也是未離開過那名男子。
突然,男子放緩腳步,先是左腳,而後右腳。左腳,右腳。左腳,右腳。手的擺盪也漸變慢。
而後,停住。
男子完全停了下來。
母親見狀也停下腳步,嚥了一好深的口水,臉上冷汗始冒,剛剛跟蹤的勇氣瞬間全變為驚訝與不知所措。
「被發現了嗎?」母親心想。
兩人停下的小巷,只有兩人,分別佇立在巷頭巷尾。
母親屏息以待,看著那名男子沒有動靜,又嚥了一口水,盤算著是否該立刻掉頭,抑或上前盤問。
正當此時,母親耳後突然傳來人聲,字字清晰入耳。
「為什麼要對我做那種事? 我的媽媽呢?」
母親身子小顫一下,趕緊回過頭去,看是誰在說話。
但,沒有人。
母親覺十分訝異驚恐,因為她十分確定剛剛那聲音是從身後傳來。
而,原本頭身後轉的母親,感到後面倏然一個黑影照過。
母親又回頭來,面對原本那名男子的方向,沒想到一回過頭,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一驚非同小可。
在眼前的正是那名藍西裝男子,正面無表情瞪著母親!
兩人相距不過數十公分!
但更讓人吃驚的是,這一百七十公分許的男子,身體上方的臉並非一般成年男子的臉孔。
而是一名嬰孩的臉!
一個沒有嬰兒該有的天真爛漫,而面若死灰、充滿怨恨的嬰孩的臉!
是的,這正是那名母親回憶與惡夢中出現的那個嬰兒,也是從販賣機出來的那個娃娃一樣的臉!
「啊!!!!!!」母親尖叫一聲,昏厥過去。
嬰兒自動販賣機 四章
「媽媽!妳醒啦?」
母親雙眼徐徐睜開,眼前一片模糊,只見象牙白的天花板,意識未萌。耳邊的聲音卻是熟悉不過的大女兒的聲音。
勉強完全睜開後,母親四處張望,看到周圍的擺設,發現這不是家裡。
「這是哪裡?」母親問道。
「邱欽斌啊!」
「邱欽斌?」
「就是我們常來看病的那間診所啊!」
這間邱欽斌是小鎮上規模最大的診所,本來是婦產科,但其實鎮民來這裡常常看的是感冒方面的疾病,甚至也開設有減肥門診等。
「喔!」母親思緒繞了幾轉,已猜想到自己是昏過去才被送到此處。想到昏倒,腦中不自覺湧出那個男人,不,應該說是那個嬰孩的臉。
思及此,母親仍心有餘悸。
「現在幾點了?什麼時候?妳們什麼時候來的?」母親問。
「已經晚上九點多了,是六點多垃圾車剛走後里長叫我們來的!」姊姊接口。
「妳們吃了嗎?」
「嗯!剛剛有自己去買東西吃了一點。」
此時醫生與護士走進,稍事檢測與慰問之話後,說母親並無大礙,可以離開了。
回家路上,兩個女兒問著為何媽媽昏倒的細節,母親也只含糊應對。
晚,母親招呼著姊妹倆睡覺後,深夜中自思,這一切的匪夷所思。
母親越想越邪門,雖然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,但實在牽強。
「怎麼會這樣?難道是那個賤女人和她孩子來報復我的嗎?」想到這裡,不禁冷汗直流。
怨恨加驚疑之際,猛然又有一件事敲上心頭,母親想到了那個在販賣機買下娃娃那天遇到的那名江湖術士。
「說不定是他搞的鬼……說什麼我福報用盡,一定是他!可是他好像又說這裡風水怎樣的……沒錯!是的!沒錯!是那個黑色的販賣機,是那個販賣機害的!我要離開這裡……」
思忖一夜,母親下另一個決定,要搬離這個令人喘不過氣的小鎮。
早晨。
「為什麼要突然搬來啊?」電話一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。
「反正就是這樣啦!我要搬去你還囉唆什麼?跟老婆住不好嗎?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有什麼用?還有我不知道你在忙什麼,反正也不需要你幫忙載東西,東西我會叫宅即便來送的。」
「上次先翻臉的不知道是誰?」這名顯然是她老公的男人說道。
「反正就這樣啦?」
隔天是週末,母親打了零零總總一堆電話後開始準備搬家事宜。
「為什麼要突然搬家啊?」小女兒問正在幫忙打包東西的姊姊。
「不知道……媽剛剛也沒講清楚……不過她說我們可以搬去市區和爸爸一起住了。」
「真的嗎?可以和爸爸一起住嗎?」小女兒眼神藏不住興奮。
「這是很好啦……但是我不想轉學啦!」大女兒面有難色。
也在東捆西捆的媽媽聽到後,說:「反正我們今天就搬過去住,先搬一些必需品就好……妳們學校的事等星期一再處理。」
「喔!」
「大部分東西我會用最快的宅即便送,應該下午或晚上就會到了!」
「那麼快喔!」
大大小小的行囊收拾好,委託宅即便運送公司來後,媽媽又處理許多後續事宜,下午接近傍晚,母女三人便攜帶簡單用品和輕型貴重物品搭車至市區了。
晚上到達後,已約莫九點。這裡是父親居住的公寓,母親打電話通知下來接應。
「還蠻快的!」父親下來後,一家人免不了寒喧幾句,但是夫妻兩人似乎譏嘲之語較多。
「喔唷!有沒有想爸爸啊?」父親抱起小女兒,又對大女兒說著。
「哼!少做作了!我生的你什麼時候真正疼過!」母親一旁低聲喃喃。
一家人走進公寓,搭乘電梯到四樓的家門。
「妳們的東西剛剛才被送到門口,只是我還沒搬進去!」父親說。
叮一聲,門開啟後,來到門前,此時母親注意到一堆堆的宅即便箱子裡,有一個黑色的陌生箱子。
「這是什麼?我不記得有送這個?」母親大疑,看了一下後發現箱子並無密封。
母親驚不住疑惑之心,開啟後這一驚卻非同小可!
箱裡放的,是那個已被丟棄的娃娃!
「啊!」母親間尖叫一聲,驚懼之情滿佈。一家人都被母親這一大聲嚇了一跳。
「怎啦?」父親見狀拿起那娃娃,說:「不過一個娃娃啊……」
「這是上次被媽媽丟掉的那個娃娃!」小女兒接腔。
「咦?這娃娃好眼熟……好像就是樓下那個販賣機賣的娃娃嘛!」父親把玩幾下發現了什麼說著。
「販賣機?」母親驚訝問道。
「對啊…今天晚上我回來後才有的,就在剛剛樓下妳們進門左手邊新擺一台販賣機,裡面賣的竟然都是娃娃而且做得好漂亮!咦?妳怎麼啦?眼睛怎麼睜那麼大?喂!喂!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嬰兒自動販賣機 終
留言列表